精神病学和认知科学应该把“认知残疾”纳入研究范畴
最近有亲俄人士拿亚努科维奇被2014年“尊严革命”推翻来讽刺西方势力推翻乌克兰民选政府,但同时又在别的地方斥责现在乌克兰不是民选政府,泽连斯基不合法。
我们来简析一下这里的“认知残疾”是怎么回事:
- 有民主选举的国家不一定是完全民主国家,但也不一定是独裁国家,这是一个政治学常识。在有民主选举的国家跟独裁国家一样,如果现任政权为非作歹,国民都有权利推翻现任政权。
比如朴槿惠和尹锡悦被国内示威活动推翻下台,这并不是外部势力操纵推翻民选政府,而是国内反对派和抗议活动瓦解了本届政府根基导致民选领导人下台,并不等于韩国就不是民主国家了。这种被国内反对派联合社会抗议活动(或者革命)推翻的民选政府下台程序是合法的。如果说民选政府不允许合法推翻,那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绝对不是当代自由民主国家奉行的政治理念。
在这方面,认知残疾表现为常识性缺乏和认知偏差。
- 亚努科维奇不是被“尊严革命”推翻的,而是2014年2月21日以总统职务访问哈尔科夫期间突然失踪(后来被证实逃往俄国),于是乌克兰议会于2月22日下午公开表决罢免失踪的总统,但是叛逃俄国过后的亚努科维奇拒绝下台,反而要求俄国出兵帮其恢复政权,这被乌克兰方面认定是公开叛国(引外国来攻击本国,可参考法王路易十六企图向外国求援兵袭击本国,被宣判为叛国罪处死),也就是在2-3月间俄国就出兵侵占了克里米亚,随后4月就开始煽动乌东地区独立,拉开了漫长的俄乌战争序幕。
“尊严革命”是正常的公民抗命活动。不管在民主国家还是非完全民主国家,公民有权对执政当局不当行为表达强烈不满并且要求政府下台。对于独裁国家来说,同样如此。每个国家的国民都把抗议政府当成一种天赋人权,但偏偏有些毫无常识的人把各国公民社会正常表达抗议,统统说成是西方国家煽动颠覆政权。若依照这种逻辑,朴槿惠和尹锡悦下台前的抗议活动,又是美国和西方国家煽动的?这对西方国家来说有什么好处?韩国本国人没有权利表达自己对政府的不满?其他民主国家也没有权利表达不满?独裁国家更没有权利表达不满?只能永远无条件同意同意同意……通过?
把公民社会合法反抗政权,歪曲成境外势力煽动颠覆合法政府,这种认知残疾除对国际政治和现代国家政治缺乏最基本常识之外,还包括选择性拼凑毫无逻辑的信息,以及有妄想症特点。
- 西方国家是不是真煽动某国社会起来反对某国政权呢?确实存在这样的情况,但其事实是往往不如外部直接入侵来得更有效。
2025年6月以色列频繁空袭伊朗重点军事目标,不但伊朗流亡反对派和以色列总理曾多次公开呼吁伊朗人推翻神棍政权,同情伊朗民间疾苦的国际社会,也一样呼吁伊朗人抓住机会起来推翻神棍政权,结果呢?在神棍政权最虚弱的时候,在以色列最可能一举推翻神棍政权的时候,伊朗社会并没有被国际社会煽动起来反对神棍政权。
伊朗人在什么时候反对神棍政权呢?油价飙升导致全国性示威、无辜女子惨死导致全国性示威、货币大幅贬值导致全国性示威……正当是外国煽动的时候,伊朗人不为所动;外国人没有煽动的时候,伊朗人反而前仆后继反抗。既然每次都是外国煽动,为什么对伊朗人最有利的一回反而又煽动不起来了呢?
假如美国和以色列真的要伊朗神棍政权下台,2025年6月就是最佳时机,结果呢?美国和以色列放弃最简单的手段推翻神棍政权,但改用最无效的手段(煽动伊朗人示威)推翻神棍政权吗?假如以往都是西方煽动,2025年6月就应该一举出兵拿下伊朗;在神棍政权最脆弱的时候尚且都不出兵,等神棍政权恢复过来又煽动其民众造反吗?
就此而言,用“境外势力煽动”来简单化解释国家行为以及国家间行为,不仅仅是无知,还是对于复杂社会问题缺乏应有的认知深度,这也是认知残疾的一种典型症候。
- 认知残疾还有一种特殊技能,就是东拉西扯诡辩。如果这条推文传播足够广,我们会在此评论区看到淋漓尽致的表演。这些诡辩术一方面要用粘贴和拼凑的信息篡改事实,一方面要用阴谋论和妄想症发明创造普通人想象力填补不了的空白。在该具体化的时候抽象化,在该抽象化的时候具体化,这就像吃蘑菇中毒的云南人跟幻觉打仗。
历史上推翻独裁政权的革命并不都是美国煽动。比如韩国和台湾长期是美国盟友,韩国和台湾在民主化期间爆发过一系列社会抗议活动,这些活动没有一样是美国煽动的,因为这些国家的独裁政权大致都跟美国合作,美国干嘛要煽动该国民众推翻自己的合作对象,实在是要推翻,美国总统大笔一挥,更换盟国的独裁者还不容易吗?
菲律宾在老马可仕独裁期间是美国的忠实盟友,但1986年老马可仕被菲律宾“人民力量革命”推翻,难道这一次又是美国煽动的?老马可仕下台以后美菲关系急转直下,假如美国政治家稍微有一点头脑,他们应该找人替换老马可仕而不是煽动反美势力推翻老马可仕;假如美国反对菲律宾人民意志,完全可以出兵协助老马可仕平叛,镇压其国内叛乱,这对美国来说轻而易举就保障其在菲利益,但美国这么做了吗?
你不能把所有坏事都栽赃到美国和西方国家头上,反而对恶贯满盈的独裁国家无条件宽容。你不能把所有正常表达人民意志的公民抗命都看成外国煽动,搞得好像所有国家必须无条件服从政府,政府说什么就做什么,不许有不同意见,不许不满。
你不能亲俄才合法,反俄就非法;亲俄就民选,反俄就独裁。实际上现实反而是反过来的:亲俄国家没有几个是真民主国家,反俄的也没有几个愿意接受独裁。
泽连斯基并不是职业政客出身,上台之前几乎没有政治影响力,完全不具备独裁者应该具备的权力条件(比如盘根错节的权力关系等等),其上台不靠民主选举的话,是根本没资格上台的。
俄国现在要求乌克兰大选,其目的是逼泽连斯基下台。理论上讲乌克兰不是不可能大选,毕竟美国的战时政府同样举行过多次大选使罗斯福顺利连任。但乌克兰如果依照俄罗斯要求大选就会掉入这样的话语陷阱:如果是泽连斯基继续连任,俄国就说泽连斯基操纵大选,大选结果不合法,泽连斯基不合法;如果是其他主战派总统继续战争,俄国也一样不会因为泽连斯基下台就停战,而是继续攻击大选舞弊,其大选没有给亲俄领导人创造当选机会,西方干预民主选举等等。不管哪种情况都是俄国赢。试问乌克兰举行大选,除了逼主战派象征人物下台之外意义何在?
泽连斯基已经成为乌克兰的抵抗精神的代表,俄国想要摧毁乌克兰的抵抗意志就想逼泽连斯基下台,这是俄国宣传机器的真实动机。如果俄国真的是喜欢民主,普丁是不是早该下台了?他连轴转掌权多少年了?俄国哪次选举是民主选举?
乌克兰其实不必同样要求俄国改选总统,因为在俄罗斯这种民主选举荡然无存的地方,搞再多选举都是同一个结果:每次伪民主选举都只会强化普丁当选的合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