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噩耗,泪盈于心。八九学运平民抗暴英雄、六四画家武文建,在清迈突发心梗抢救多日后辞世。
1989年,武文建19岁,燕化子弟,当时是一名崇拜梵高和高更、做着画家梦的见习厨师。
据过往采访,在八九学运爆发后,武文建4次参加游行。曾和燕化的一百多人进入天安门广场数日。当年6月3日晚间,他获悉中国当局屠杀行动后,于6月4日清晨赶往天安门广场。
他说当时已经做好赴好准备,但依然不敢相信共产党会杀人,公交车在天桥停靠后,他沿着沿着大街一直走到天安门,地上全是一滩滩的血,他亲证了共产党真的杀了人。
他亲眼目睹数百名解放军疯狂追打声援和救助学生的市民,有人在他眼前被解放军打死。他和其他人救助一名首钢的人去同仁医院时,看到过道都躺满了受伤者……。
中共屠城后的6月4日夜里,他和十几名落难者在前门附近的5路公交车站,寻了一辆公汽暂作停歇,他们在车上回溯并痛斥中共杀人的罪恶。
他回到燕化的家中后,愤怒积郁心中,热血还未消褪,他找了件T恤,用毛笔在上面写到:还我民主!还我自由!后背写的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他穿着这抗议衫在燕化厂区游走,逢人便讲在屠城中看到的情景,并带领大家高喊口号:打倒邓小平!打倒李鹏!罢工!罢市!反对镇压!等,后来这些都成为中共构陷他为「暴徒」的罪证。
武文建被父亲安排回河北农村老家暂避,但十几天后,他在村口被捕。再后来他被审讯七次,被判刑7年。
他的同案犯有诗人叶文福,向毛像扔鸡蛋的三君子——余志坚、鲁德成、余中岳,余志坚曾在墙上写下诗句:仍然要砸,砸不碎的酱缸/仍然要爬,爬不上的山巅……。后来他在狱中被迫从事繁重的劳动,曾用绝食的方式抗争。
我曾多次电话采访武文建,他数落了出狱后的世态炎凉,而他自己的人性温度从来不减一度,偶尔甩出国骂,但底色皆是他乐天、幽默、直率。
他向我介绍过其他的「六四平民抗暴者」。也曾在我的采访中严肃的说:六四事件不光是大学生、也不光是学者精英,其实更受苦的就是这些民间百姓,他们付出的更多而没人知道。从八九以后知识精英群体,一直对底层民间的暴徒这一块儿好像集体沉默似的。
因着老武的这些话,也因为看过孙立勇大哥 @sunliyong8964 编著的《六四抗暴者法庭檔案》一书中108位无名英雄的故事,我开始关注这些常常被大众忽略的平民英雄。
记得有一次我给张茂盛打电话,我告诉他我不是六四亲历者,我只想告诉他:我们还记得他!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我听到抽泣声。他说:感谢你们还记得我们。
那时我非常惭愧,该说感谢的不应该是我们吗!
2016年,六四最后判缓刑的死囚苗德顺出狱,在此前两年多的时间里,我的工作已从德国之声到自由亚洲,我一直寻找他的下落。他出狱的时间点之后,亦无消息,我打北京监狱管理局、延庆监狱……皆无音讯,有人说他已精神失序。我恨自己的无能,无法找到他。
在这些平民英雄里,我找到过老武,尽管从缘悭一面,却从他的视角看见六四屠杀历史,他不是没有思考历史的能力,也不是不会赋予这段历史宏大的价值和意义,只是他始终在人间烟火,用他的温度感知他人的伤痛,麻木、冷漠、热烈、希望、绝处逢生、苟活或清醒。
他是人间烟火中大口吃面的凡夫俗子,但他的画又灿烂得像来自与他背景不同的世界。这都是真实的老武,他在精神世界和人间烟火中自由游走,是我们无法企及的境界。
老武兄,愿你在天堂继续我行我素,蔑视所有规则,爱你所爱,恨你所恨!请你,为我们画下真实的天堂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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