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蛮子杂谈:一生相遇的100人》
第四篇 我的玩伴|他是当代的荆轲(第三章)
我这一生遇见过许多人。有人改变了中国,有人改变了我。
1978年江上虹出狱的那天,北京的天灰蒙蒙的。江上虹穿着一件旧军装走出半步桥监狱,步子稳,腰还挺得笔直。五年的牢狱并没让他弯腰,只让他更沉默。他的母亲、妻子和儿子在门口等他,眼泪一时间都没落下,只是站在那里发抖。
回到家,他没休息,第一件事是去父亲墓前磕头。江一真那时已经病重,听说儿子回来了,眼眶湿了。老将军握着儿子的手说:“你干那事,是一腔热血,可惜用错了地方。”江上虹低声答:“我知道,可我不后悔。”
不久,他被批准恢复军籍和党籍,安排在北京卫戍区警卫二师训练科任排级参谋。别人都说这算是奇迹。一个曾被定为“反革命武装暴乱集团”主犯的人,又重新穿上军装。可他自己没多高兴,说:“排级太小,干不了几件真事。”他想的是建功立业,不是安稳过日子。
然而现实没再给他机会。
八十年代初,他下海经商。那是个刚开放的年代,人人都在找门路,他也不例外。不同的是,别人靠精明,他靠义气。朋友有困难,他能掏空口袋相帮;兄弟有事,他一句“我来”就能跑几百里。有人说他傻,有人说他侠。
他笑着说:“我当年连命都不要,还能怕亏钱?”
广州那几年,他混得风风火火。白云宾馆是他的常驻地,桌上永远摆着烟酒。有人来借钱,他从不问理由;有人来求事,他一句话就去跑。身边总围着一群人,叫他“江大哥”。可谁都知道,他的钱来得快,去得更快。一次春节前,他为让兄弟们过个好年,四处借钱,凑了三十万全分了出去,自己连路费都不剩。
他也曾被朋友骗,被生意伙伴坑,但他从不计较。只说:“认人不准,怪自己。”
有一回,一个混得不好的老狱友来求他帮忙调工作,他找遍关系,托到部长家里,几天就办成。那人感激地请他吃饭,他却只喝了一杯,说:“你能好好活着,就行。”
他最难得的是那股纯真。别人早学会圆滑,他依然直来直去。有人说他像活在旧时代的江湖里,身上有股“明知不行,也要一试”的傻劲儿。其实那不是傻,是信念。他信人,信义,也信命。
晚年他常去拜访当年的老师、老战友,偶尔谈起那段往事,只叹一句:“那时年轻,心太热。”别人问他后不后悔,他摇头:“若再来一次,我还会干。只是这次,会更聪明点。”
他活得像一团火,烧得快,也亮得彻底。有人笑他一生鲁莽,我却觉得,他才是那个年代真正的男人。
他不写书,不留言,也没留下什么财富。他留下的,是一种血性,一种敢于对抗命运的硬气。
多年以后,朋友们提起他,还会沉默片刻。有人说:“他那人,坏不到哪去。”有人说:“那是个活该被时代错过的好汉。”我听着,心里总有股酸意。这个世界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冷,而像江上虹这样的人,少了,也就少了点热血。
他走的时候很安静。没人知道具体是哪一天,只有几个老朋友在酒桌上举杯,说:“江大哥走了。”
外头风正大,像他那一生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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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蛮子口述|泰乐整理 @BitTyler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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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江上虹和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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