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 | 从加州“变色”到纽约“翻红”看国家翻转与文明漂移|
周末看电影《里根》。银幕上那个保守主义者里根,仿佛来自一个陌生的加州。1966 年,当他赢得加州州长选举时,这片土地仍是共和党的大本营。从 1952 年至 1988 年十次总统大选中,共和党在加州取得九次胜利。那时的加州堪称保守主义基地;今天的加州却成了自由派灯塔。短短半个世纪,加州彻底“变色”,这不是偶然的选举波动,而是人口版图的根本转向。
观一叶而知秋。加州变色,不仅揭示一个州的命运,更折射出美国乃至西方的深层漂移,让我们更加理解何为“文明的冲突”。一个州的变色,是文明变迁的缩影。
移民改变颜色:当“共识民族”让位于“拼贴社会”,加州政治转向首先源于人口结构翻新,而人口结构翻新,又来自于制度翻转。
20 世纪 60 年代,美国正处于民权运动高峰期,种族平等成为新国家信条。在这种道德气候中,肯尼迪与约翰逊推动移民制度根本改革。1965 年的《移民与国籍法》废除了以 1920 年各族群人口比例为基础的国别配额制度,确立了“家庭团聚 + 技术优先”的双轨体系,开启美国“非白人化”与“多元化”的时代——这一改革无意间改写了美国的人口版图,也重塑了西方文明的结构。
约翰逊总统在签署时信誓旦旦地说:“这部法案不会改变美国的生命结构。”但事实上彻底改变了美国。1960 年代前,美国移民约 80%来自欧洲;到 21 世纪初,90%来自亚洲与拉丁美洲。拉丁裔与亚裔人口迅速增长,形成新的中产与政治力量。白人比例从 1965 年的约 85%降至如今的约 57%(若不含拉美裔,仅约 30%)。
选民结构随之重塑:新移民及其后代普遍倾向民主党,推动加州、纽约、伊利诺伊等州“变蓝”;“多元主义”取代“熔炉”成为主流理念;而文化共识的削弱,使“美国认同”愈加模糊。美国社会日益从“共识民族”转向“拼贴社会”。共识减少,多元增加;认同消解,身份崛起;政治,成为身份的延伸。事实证明:人口迁徙的不只是身体,而是价值与信仰,文明的灵魂就此漂移。
欧洲的镜像:道德驱动的“移民革命”与美国相比,欧洲没有一部类似美国 1965 年的“单一转折性法律”,但在过去半个世纪,它也经历了一场更漫长的“1965 式文明漂移”——从客工到难民,从人道到身份,从忏悔到分裂。
战后经济复苏,欧洲劳动力短缺。德国“客工计划”、法国与英国的殖民地移民政策,为多元社会播下了种子;冷战后,难民与庇护政策让人道成为政治核心;2015 年叙利亚难民潮,则让这一切从道德理想到政治危机。如今的欧洲:巴黎郊区移民后代已超过 40%;伦敦白人比例不足 37%;德国有四分之一人口有移民背景;瑞典、比利时、荷兰的穆斯林比例在年轻世代中已接近文化多数。这正是欧洲版的“加州效应”:多元化在扩张,文化共识在退场;人道主义在抬头,文明自信在下坠。
最终结果是相似的:人口结构多元化;政治版图左移化;身份政治碎片化;文明认同削弱化。美国以自由重塑自己,欧洲以忏悔重塑自己;无论哪一种,代价都是信仰稀释与共识流失。
经济的漂移:从蓝领伦理到硅谷神话经济结构的转型,进一步强化了政治的分裂。昔日的加州靠农业、制造业和军工立国;今日的加州靠硅谷、好莱坞与高端服务业。在硅谷文化中,成功不再源于劳动,而源于创新。科技新贵信奉无边界的全球化与算法的公义——他们的信条是“技术能救赎世界”;他们的敌人,是传统与秩序。这正是当代美国的分裂地图:都市“深蓝”,乡村“深红”;硅谷代表未来,阿肯色代表过去。但没有过去的未来,只是无根的狂飚。
文化之战:当真理让位于情绪里根时代的加州主调是“法律与秩序”;今日的加州,关键词却是“觉醒与多元”。这不是左右之争,而是社会的更替。过去,政治争论围绕“对与错”;如今,争论围绕“我是谁”。身份政治使社会分裂不再沿经济线,而沿认同线。当真理让位于情绪,信仰退场,道德被算法编程——加州便成了自由失衡的镜子。失去真理的自由,只剩下噪音的平等。
纽约之变:资本圣殿中的“社会主义回声”就在加州继续左漂的同时,近期纽约上演了另一场翻转。这个秋季,全球目睹纽约市长选举中,来自民主社会主义阵营的曼达尼意外胜出。在资本主义的圣殿里,社会主义重新抬头。
曼达尼承诺所有儿童免费三餐;公共住房扩建;对企业征税以再分配。在许多人眼中,这仿佛是对资本主义的忏悔。但更深层地说,它揭示了美国灵魂的撕裂——当自由带来不平等,平等便开始反噬自由。当资本的圣殿开始摇动,自由的灯塔也开始熄灭。
川普主义的回潮:愤怒的美国,正在寻回根基如果说,加州与纽约象征着“左翼未来”,川普主义代表着另一方向的“保守回潮”。它不只是对政治正确的反叛,更是一种文明焦虑的自我防卫。那些被硅谷、华尔街与大学城遗忘的普通人,并不反对自由,他们只是拒绝被新的技术与道德贵族统治。他们在说:“我们不是落后,而是被抛下。”“我们要的不是革命,而是回家。”川普主义不是政治狂热,而是文明的免疫反应。当多元化失去共同体的中心,当自由脱离真理,一个国家就会开始流浪,也必然产生文明内部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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